本篇為BL，有愉悅限制級描述，請衡量年齡慎入
列寧格勒的冬天，總是冷的能凍死人。
※
少年不著片縷的坐在床上，凌亂的大床靠在二樓窗邊，窗戶大開著，冰冷空氣毫無阻礙的浸透室內，即使牆邊的壁爐終年燃火也無濟於事，頂多沖淡了室內情慾的氣味。窗外天空是深邃的藍色，只有被建築物遮蔽的遠方稍微有些光亮，地面景物已被連日的大雪覆蓋，只剩下少許黑色的邊緣描畫出輪廓，依稀可以分辨出花園與柵欄的差異，一時間他幻想著在雪中替自己挖個墳，然後將自己赤裸裸的埋進洞裡，也許能讓雪的潔白滌淨自己的污穢。
直到他意識到花園車道上，正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黑色的車頂和這一片雪白世界格格不入，他在心底嫌惡皺眉，但是沒有在表情裡顯露出來。
「走了。」
留著兩撇八字鬍笑起來像狐狸的男人在遠離床邊的火爐旁著裝完畢，套上海軍黑藍大衣，戴上海軍的白色盤帽，若無其事的往遠離窗邊的火爐裡丟進兩根柴薪，火焰發出劈啪的聲音。然後他對著一直沒有改變姿態，也沒有轉頭看他的少年碰了碰帽沿，露出輕鬆的微笑。
「昨晚你讓我很愉快。」
他俯視男人從門口搭上黑色的轎車，轎車在白色的雪地裡留下兩道黑色的烏痕，才終於真正的皺起眉頭。
※
這個下雪的日子跟平常的冬天並沒有兩樣，太陽只會徘徊在天邊，即使最明亮的中午仍然籠罩著模糊的陰暗。他起床打理身體，將幻想拋諸腦後，穿上配發的便服與男人送他的厚重毛皮大衣、上好皮靴，拎起裝著乾淨陳舊練習服與軟鞋的提包，走進了窗邊看到的城市畫裡。
列寧格勒，幾年前曾經叫做彼得格勒，私底下城市居民偶而仍會用建城時的名字稱呼它：聖彼得堡，彼得大帝所建立的俄羅斯帝國輝煌首都。儘管革命後這裡再也不是首都，取而代之的是莫斯科，但是要忘記兩百年帝都榮光並不是容易的事。
不過這些對十四歲的少年來說，並不十分重要。
他拎著配發的提包，和其他同樣穿著大衣、拎著同樣提包的人們一起走進了歷史悠久的「列寧格勒國立學院附屬歌劇暨芭蕾舞劇院」。和過去六百多個日子一樣，他走進劇院附設芭蕾舞團的更衣室，時間尚早，共用更衣室裡還只有幾隻小貓，他安靜的換上練習舞衣和舞鞋，現在的他是劇院附屬芭蕾舞團的群舞者，換裝過後就到練習場上拉筋做伸展動作，讓冰冷的身體暖活起來。
隨著時間逐漸增加，面目相同的人群陸續進來加入暖身的行列。梳著高髻的女舞者臉上化著淡妝，她們才是芭蕾舞的主角，男舞者除了極少數之外，都是不甚重要的陪襯。最後到達的通常是老師們與首席，首席女舞者則根本有著遲到的特權，只要她能繼續獲得掌聲與疼愛。接著開始進入正式的暖身，等到所有基本動作都走了一遍，才開始排練今天晚上的劇目，雖然「天鵝湖」他們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但還是一切照規矩來。
他不需要思考，光聽伴奏的鋼琴聲就可以機械的動作，何況他今天只是替補，群舞者的替補，他在基本動作的練習結束後和幾個替補退到牆邊，仍持續的壓腳與伸展，保持身體的溫暖，沒有發生意外的話今天輪不到他上場，沒有發生意外的話今天就和過去六百多個日子一樣，他只需要沉默安靜的等到演出結束就好。
闖入的男人們打斷了他一成不變的日子，他們穿著軍警的衣服，沾著戶外泥雪的靴子直接踩在神聖乾淨的木板地上，舞者們驚恐的逃竄，還有女孩子發出抽氣聲，他直到他們來到眼前才眨著眼確認他們的確是呼喊著他的名字。
「你是亞歷山大．弗拉基米耶維奇．謝苗諾夫嗎？」
「是的，先生。」
他困惑的看著他們，然後就和任何時刻一樣的沉默順從的跟著他們離開。他們沒給他時間換回便服，他只得在單薄的練習服外套上毛皮大衣，坐上黑色的轎車裡。車子移動，他低眸垂眼的看著只穿著軟鞋的足尖，有點擔心已經凍僵的腳可能會凍傷，凍傷了就有可能不能跳舞，不能跳舞啊……想到這裡他就不願再想下去。
※
車子在一幢建築物前停下，他被帶進一個徒具四壁的窄小房間裡，房裡沒有暖爐，男人們都穿著厚重的軍用大衣，呼吸間吹出霧氣。但他溫暖的毛皮大衣在進到房間前就被他們拿走，於是身上只有練舞時穿著的貼身舞衣，但他仍然穩定的坐著，挺直背脊，提住下臀，只有穿著舞鞋的雙腳踩穩地面，雙手放在腰後，略為低頭垂眸看著桌子。
有人將一件大衣扔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粗魯的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亞歷山大．弗拉基米耶維奇．謝苗諾夫嗎？」
「是的，先生。」
他這才抬頭回答，對面黑髮男人瞪著手上的資料，又抬頭看他。
「今年十四歲？出生在列寧格勒？」
「我不確定，先生。」
男人端整的五官因為他的回答而有些歪斜，他只好耐心的補充。
「我是被賣給舞團的財產，我不確定資料上面寫的出生時間與地點是否正確，先生。」
男人似乎因為他的回答而有些啞口無言，重重的咳了兩聲，回頭跟警戒的助手說了什麼，他沒有專心聽，只是把目光放在斑駁的鐵桌上。
「你認識這些照片上的人嗎？」
一些黑白的檔案照片被推到他眼前，照片裡的人或是對他微笑，或是凝視，或是沉默以對。他看著這些照片，有些人很陌生，但有些人引起他的注意。
「有一些認識，先生。」
「把認識的人挑出來，告訴我他們是做什麼的。」
「是的，先生。」
他先在手上呵氣溫暖凍僵的手指，然後才一一指認。這個，不認識，這個，沒看過，這個是劇院總監，這個是跑走的芭蕾舞者，這個是芭蕾伶娜，最好的，這個是芭蕾學校的老師，這個……他歪頭想了一下，好像是鋼琴伴奏，這個……
少年皺著眉頭。
是那留了兩撇小鬍子，笑容有如狐狸的男人。在黑白照片裡的男人依舊穿著軍裝，收斂起了笑容，嚴肅的看著他。
少年歪了一下頭，不太確定對方想要聽到什麼答案。
「……鮑里索維奇，他是我的……贊助人。」
贊助人與被贊助人、主人與寵物、支配者與玩物，這樣的關係而已。
「我們查到這四年間他和你有金錢上的往來。」對面的男人刮乾淨的臉上表情顯得很嚴肅。
「是的，閣下。」少年點點頭，他沒有理由不配合，搖頭晃腦的像背書一樣的以平板的聲音持續，「劇院跟舞團的經營不善，所以我們很需要贊助人贊助，畢竟芭蕾舞是偉大祖國的偉大藝術……」
「只是養了一群吃白食的廢物而已。」男人不耐的重重拍了下桌子，照片們跟著在桌上跳了一下。「我們知道他今天凌晨才從你的住處出來，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把這份檔案好好看過後再告訴我。」
身為男人口中吃白食廢物中之一的少年看著男人推過來的檔案，封面就是與剛才相若的男人的照片，只是還有更多的資料。
他困惑的看著檔案，對著手掌呵氣後再繼續翻閱。
遠東海軍司令、海參威人、啊？
他連這件事情都不清楚。在檔案裡面的好像是另外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我們就是贊助人跟被贊助人的關係而已。」他低低的說。
男人顯然不滿意他的回答，只是又丟了幾張照片給他。這次他看見黑白照片裡有張他每天照鏡子都會看見的臉孔——他自己——一臉蒼白茫然的站在狐狸臉男人身邊，狐狸臉男人搭著他的肩膀，或者是他們一起下車，或者是進入某幢屋子、或……他頓時發現了狐狸臉男人並沒有看著照片外的他，所以顯然這是偷拍。
「我們調查發現米列耶夫會帶你出門，去一些場所。」
對這個沒有問號的問題，他很快的點點頭。
「是的，先生。」
他有點緊張的更加挺直背脊，踮起凍僵的腳尖，注視著對方。
「所以你最好說清楚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米列耶夫可不只是贊助你跟劇院而已，還送了棟房子給你，對吧？如果只是贊助，哪有這麼大手筆？」
他再次抬眼看著男人，明白男人是屬於所謂的「一輩子也不曾踏入劇院中」的那種人，因此並不了解他口中的「贊助與被贊助人」的關係。
「是這樣的，先生，」他一字一字的斟酌著該怎麼說比較好，「劇院的經營很花錢，所以非常需要額外的贊助，尤其像是尤蘇波夫親王閣下或是米列耶夫先生這樣的人，他們懂得藝術、有品味，知道該怎麼花錢……」對方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旁邊埋頭打字的速記員也是，但他還是慢慢的說，因為他注意到他們都很專心的聽，「贊助可以單純只是捐錢給劇院，或者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從表演者當中選一個支持他，照顧他，比方說，給他一幢房子，上舞台的服裝、首飾還有化妝品之類的。被贊助者則是以更好的表演內容來回報願意給予支持的贊助者。」
「嗤，就這樣？白痴也知道這錢花的根本有去無回吧？你從米列耶夫身上撈了多少？他贊助你到底有什麼目的？」男人翻著另一疊資料，上面有他的照片，他不知道居然有這種東西，「你去過巴黎，和……狄亞杰列夫與他的舞團接觸過？你在芭蕾學校的成績並不差，為什麼是跳這個什麼……群舞？」男人瞇起眼睛看他，饒舌了唸了他並不熟悉的單字。
「因為不夠好，先生。」少年聳了下肩膀，不知道是在對著誰搖頭，「不夠好，不夠完美。狄亞杰列夫先生是這麼說了。有些人希望狄亞杰列夫先生可以把他的芭蕾舞團帶回來，但總之我們是失敗了。」名聞遐邇的贊助人狄亞杰列夫那時正寵愛著一個舞者，叫什麼名字他不記得了，倒是還記得他眉眼間勾人的樣子，讓才十歲的他受到很大的震撼。「失敗品是不需要的。」他嘆了口氣，「可是舞團栽培我們也花了很多心力，所以我們得工作才行。」
「工作？」男人顯得困惑極了，他翻來覆去看著他那薄薄的兩三張紙的資料。「照你的說法，贊助者照顧被贊助者，而被贊助者以表現回報。但是，看起來你並沒有你所謂的『更好的表現』？」
「鮑里索維奇並不需要我在舞台上面的努力，先生。」他對著對面的男人們透出抵達此地的第一個微笑，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下上唇，男人近乎失態的突然往後靠上椅背，讓椅子再一次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瞇著眼睛壓低聲音，但是他知道他們一定都聽得很清楚，「鮑里索維奇需要的是我私人的服務，先生，在床上的服務。」他大膽的稍微前傾，熱切的看著對方，「您想要享受到這人得到的服務，那也是可以的。」
※
（待續）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