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城佈告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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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25日 星期四

[銀英]異鄉人 第一章 鷹雛與薔薇

雨絲濛濛,被夏日的低氣壓所籠罩的奧丁新無憂區上空渲染成一片灰暗的顏色,泰半的行人早已躲進地下輸送網路,使得平日熱鬧的大街上只有幾名狀似悠閒,撐著傘漫步在石板地面的路人,還有偶而高速來去,閉緊門窗的地上車。


女人恍然的坐在車內,透過黑色的車窗,看著外界的一切。玻璃反映出她嬌美而佈滿迷惘的面容,投射在不停變換著的街道景象。

雨中的行人、古老的石板街道、整齊劃一的房子、淋濕的狗。

身旁負責開車的男人同樣沉默著。


從她記起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之後,她便沒有再開過口。從車窗玻璃看到男人不時偷瞄過來的擔心眼神,她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畢竟,那是個她,不,所有人知道已經死去的故人,而且是死了有一段時間,在慘烈的戰爭中喪生的男人。

不是沒有跟鬼魂對話的經驗,可是她現在可以切實的摸到他的手,感受到他的體溫,令她更覺迷惘,不知道該拿他當死人還是當活人看。再加上排山倒海湧入腦海的記憶讓她頭昏腦脹,又不願在這男人面前示弱,只得強忍不適,沉默以對。

「……小心!」


對普通人來說,雨勢已經大到視線不清,能見度也僅有車前三、四公尺,可是兩個人仍清楚的看見一道人影快速的、不要命似的衝進了行進的車前。被眼前的緊急情況拉回神智的女人緊張的抓住儀表板,男人則猛力的踩著煞車,地上車的自動迴避系統也高速運作著,強大的衝擊力並沒有影響到兩人分毫,拜高超的反射神經與優秀的煞車系統之賜,車子勘勘在距離少年身前兩三公分的距離硬生生的被停了下來。

明亮的車前燈似乎照的少年刺眼,在地上車停下後車門隨即被打開,當少年回過神來時週遭的小小空間已經不再下雨。

「……都淋濕了呢。」雨中浮現的絕美容顏帶著淡淡的、堆砌出來的笑容,由於把大部分的傘都罩住了少年,滂沱大雨便毫不容情的打在她身上。


他就只是抬頭,用一雙藍黑異色的眼眸楞楞的看著比自己高非常多的高大女人,沒有說話。





濕漉漉的男孩站在破舊的旅社房間中,壁紙泛黃,窗簾散發出陳年的霉味,他皺著臉任女人把一條白色大毛巾扔在他頭上。

「把衣服脫了,擦乾,噯,你這年紀總不會連這都要別人幫你作吧?」

「……為甚麼要救我?」

男孩清秀的小臉上有著超乎他年紀的憤世嫉俗,她好奇的猜想他該幾歲,三十?三十五?他長得很漂亮,她幾乎能想像他長大後會是個讓許多女人心碎的英俊男子。


「如果你沒衝到我們,」講到「我們」這個詞,她頓了一下,「我們車前,我大概也不會想管你吧。」一面講一面走到茶几旁,拿起熱水壺厭惡的朝裡面瞄了一眼,跟著又往外走。

「那傢伙在搞什麼東西,什麼身份的人住在這種地方……」

「才會不引人注目啊。」

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邊,頭幾乎碰到門楣,挑剔的敲了敲門板,木門發出了求饒似的聲音。

「相信我,這已經比我的藏身處好很多了。」

她輕哼一聲,把水壺硬塞到他手裡。


「熱水,不要有怪味的。」

「是的,女士。」

他滑稽的行了個禮,女人則重重的把門甩在他臉上,隱約聽得門後悶哼,她則回頭。

「哎呀,你還沒……」

「出去。」

完全就是個少爺架子,愛夏心裡想著,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裝扮,事實上她自己也因為被淋濕的關係,早換上浴衣(這地方居然有這玩意真叫她吃驚),又看了看男孩漲紅的臉,以為男孩是因為彆扭而臉紅。


「你叫什麼名字?」

他緊抿著嘴唇,蒼白的小臉上,黑藍異色的眼中有著憎惡的光芒。

她恍然的扯了個笑,轉身就走。

「我叫……艾蓮娜,那個男人叫做希塔,我們都在隔壁的房間裡,有需要就打電話吧,不然尖叫應該也可以。」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啊……

卻讓她想起故鄉那些同樣彆扭的小鬼們。






尖叫那句是玩笑話,不過即使獨處,她仍舊對這陌生的世界張開她的警戒心。男孩當然不具威脅,但那死而復生的男人可是前科累累的慣犯。

她敢保證他如果半夜摸上她的床,一定會讓他痛不欲生。

才想著要怎麼惡整男人洩忿,隔壁就傳來她不會錯認的騷動聲,讓她扔下吹風機,任半濕的長髮披肩就衝到了隔壁房去。

「出去!你滾!出去!」

房間內,男孩正憤怒的把為數不多的東西往窗邊扔,窗邊站著一個人影,穿的一身黑,臉色蒼白的左躲又閃,卻讓愛夏疑心大起。

「你是什麼人?」

壓制住暴怒的男孩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困難,只怕不小心把他給捏壞了,但是這個……是什麼東西?

雖然有著人的形象,不過一點人的氣息也沒有,她幾乎無法知覺到窗邊有個人站著,那個生物甚至沒有生物應該有的呼吸或心跳聲,用著一雙帶著磷火光芒的黑眼哀傷的凝望著她懷中的男孩。

「原諒我,奧斯卡少爺。」

聲音也像是從深淵般冒出來,而不是從那兩片嘴唇中發出來。


青年略為低了頭,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想縱身往外跳。

「嘖!」

她才想向前捉住他,問個清楚怎麼回事,有人比她動作更快,提前捉住了青年,反折過左手壓制在窗邊,愛夏清楚的聽見類似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為甚麼我要抓住的非得是個男人不可呢?」

男人抱怨著。

「……怎麼可能……」

青年在男人的手底下掙扎著,卻完全沒有辦法逃開,俊美而蒼白的臉上有驚詫的神情。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

「怪物。」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嘲諷的笑了。

「不會輸給你們凡派爾的怪物。」






雖然女人對蒼白的人形生物倍感好奇,男孩的劇烈反應也讓她不能棄之不顧。這或許可以稱之為一種默契,雖然她幾乎沒跟男人共事過,不過是相知已久,青年柔順的讓男人帶去了隔壁房間,她則在男孩情緒稍微平復下來後,才放開他。

或許是方才的情緒太過強烈,她才一放開,男孩踉蹌了一步,但仍倔強的站直,用那雙顏色奇異的眼睛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我不要再看到那傢伙。」

「噢,」對他命令式的語氣,她覺得莞爾,直接拎著衣領,把他推進了浴室裡,「你還是先把自己弄乾吧,『奧斯卡少爺』。」

關上門前,她清楚看見男孩眼中的殺意。

搜尋著腦中「艾蓮娜」的記憶,她不太記得有哪家貴族有這種眼睛的男孩,不過這裡的貴族大大小小數目也不少,就算是負責貴族血統管理的宮內省大概也沒辦法立刻猜出男孩的身份吧?

一面想著她一面用熱水沖泡了飲料,斟酌著男人塞給她的藥包份量,調了小指指尖那麼多的粉末進冒著甜香的液體中。

雖然她對隔壁的事情也相當好奇,不過男人應該會告訴她——畢竟現在他們也只有彼此了——只是不知道她得付出多少才能滿足這個惡名昭彰的情報販子的胃口。

……他還是情報販子嗎?

這裡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如此的老舊而落後,並且她所宣誓將以生命與鮮血所守護的君王也不在,她不再是個騎士,她的血統與身份在此處皆毫無意義,此處貴族千金的權力和她曾有的完全不能相比。

她是誰?

有些惶惑的把頭髮吹乾,這才等到男孩披著浴巾出來。

臉色雖然還蒼白,不過情緒看來已經比先前平靜很多。


「喝點東西吧,小子。」

她把摻著安眠藥的飲料端給他,男孩瞪著飲料,突然開口。

「……妳不怕我的眼睛嗎?」

「那有什麼好怕的?」

她硬塞給了男孩,然後坐回化妝鏡前整理頭髮。

「不過就兩隻眼睛不一樣的顏色,我還看過眼睛是紅色的人呢。」

鮮血一樣的顏色。


她簡直不能想像,自己再也見不到那雙溫柔的鮮紅雙眸,聽不見他輕柔又威嚴的聲音,感受不到他的氣味跟溫度……

這個想法幾乎讓她心臟整個揪痛起來,無法呼吸。

「……像白子那樣?因為近親遺傳的劣質基因會合起來,會生下白髮紅眼的小孩?」

劣質?

男孩的話語一瞬間轉移了她的情緒,皺眉從鏡子中瞪著他。

「什麼劣質基因?」

誰敢說她的皇帝有著劣質基因來著?


「妳不知道?就是有害人類繁衍的基因啊,那些障礙跟畸形,都是劣質基因造成的,所以……」

「誰教你這些東西的?」

她毫不客氣的打斷男孩自以為是的一席話。

聽著一堆專業名詞從十歲小鬼嘴巴裡面講出來,雖然說那不是什麼太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在這個年紀也差不太多,可是內容未免太有問題了。

「……我自己去找來的,而且大家都這樣說。」

「這樣啊。」


她點了點頭,把他抓過來按在化妝鏡前,不甚輕柔的用吹風機吹乾一頭深褐色的短髮。

「你覺得你的基因也是劣質的?」

「難道不是嗎?」

他握緊拳頭,憤怒的轉頭看她,藍色跟黑色的眼睛中都湧出了些許淚水。

「不然為甚麼我把遺傳因子檢驗報告拿給父親和母親看,他們都不肯看,都說我是不該被生下的小孩?」

「然後呢?」


「我只是想要證明我是他們的小孩,我……」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瞪大那雙異色的眼睛。

「我把他推下去了……」











「怎樣了?」

大概是有了前車之鑑,凱淵只從門邊探了半顆頭出來,但愛夏早就習慣了這個曾經名滿天下的劍聖,事實上只是個峱種。

「哭累睡著了。」

她輕輕把懷中男孩放到床上,清秀的臉龐還殘餘著淚痕。

「是失手弒親……你那邊問到什麼沒有?」

「弒親還會哭那代表他還有救啊……」


凱淵踱步來到床角,高大的陰影籠罩在男孩身上。兩個人都對於男孩身上發生的事情不太吃驚。

「他是帝國騎士羅嚴塔爾家的繼承人,不過他母親出身於馬爾巴哈伯爵家,妳聽過這個家族嗎?」

「馬爾巴哈伯爵?」

她側頭想了一下。

「有點印象。」

生性揮霍的馬爾巴哈伯爵只有四個漂亮美麗的女兒,像是賣女兒一樣的把她們嫁出去,藉此賺取高額的聘金,但最後還是鬧的破產自殺,死前還放火燒掉宅邸。是社交界還滿有名的醜聞。

「那個凡派爾自稱是這個小少爺的家庭教師,不過我覺得另有隱情。」

男人交抱著雙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總之,既然剛才羅嚴塔爾家的主人過世,他就是主人了。妳覺得如何?」

「什麼覺得如何?」

她莫名的瞪了他一眼。

「當然明天就把他送回羅嚴塔爾家,你還想打什麼主意?」


「十歲的繼承人家財萬貫,背後又沒有靠山,妳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其中的危險性。」

她當然知道。

她最珍愛的妹妹,和她不同,是個平凡而普通的孩子。在她因為任性而被開除了戶籍後失去靠山,因此在古老龐大而守舊的家族中幾乎難以立足。

「不過,這又有什麼意義呢?陛下……已經不在了……」

已經不在了。

這個認知讓她難以招架。


「我倒覺得蘇普不在倒好呢。」

凱淵凝視著愛夏,想著她曾經有的嬌豔傲然,站在那人身邊就是個天之驕女。但是,僅僅只是個工具而已,所有活在那座浮游於空中的宮殿的人,都只是那個人的工具,也只能是工具。他很早就看出了這點,於是選擇離開。

「妳指責我逃避我的命運,但我終究逃離不了阿托爾。可是,在這個地方,我們終於可以不受任何力量支配,選擇自己的人生,愛夏,妳明白嗎?」

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就算誕生不是出於自願,他也不願就此被「神」所擺佈。

「那麼,我做出的選擇就是成為『他』的騎士。」


她毅然轉頭,走了出去。

「所以,見到弱小而棄之不顧,這可真是好個榮光的『幻象騎士』。」

說話的聲量不大,不過足以停住她的腳步。原先暗沉的眼神灼亮的瞪著他,男人頓時慶幸起她手上並沒有任何武器。

「我不會殺你。」

她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男人。她當然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但他是不能拔刀以對的存在,這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

「這無禮的發言,我就暫且無視。如你所願,我會看顧這個男孩,直到他能自立為止。這是你跟那奇怪的凡派爾達成的協議吧?」

「這個……」

男人還是忍不住的掏出手帕來擦汗。

「所以,把協議說給我聽吧,還有你在這裡所作的一切……」






在「我不想回去」的叫罵聲中,小男孩敵不過女人驚人的怪力,被輕鬆的拎上後座,前座則是奧斯卡眼中輕浮的男人。

明白自己的抗爭無效,他只得百無聊賴的瀏覽窗外風景。

他從沒見過白日的街景。

車行過貧民區,街道狹小壅塞,房屋破落,滿地垃圾隨風飛舞,這和夜晚中歌爾特帶他所逛的景色完全不同。夜裡從高處俯視,奧丁市街是整齊的一片星火,與天上的星星相互輝映,看起來美極了。


「這是、這裡是……」

「貧民區。」

前座自稱是希塔子爵,但看來只是個無賴的男人說道。

「是個藏匿非法事物跟享樂的好地方呢。」

但是他卻看見路旁歪倒著幾個人體,天知道是酒醉還是生病或是死亡。

「如果首都都這麼糟了,其他星系不就……」

女人同樣蹙緊眉頭看著。


「主要看治理的貴族怎麼想吧,不過大致上都是還能夠活下去的狀況。」

奧斯卡沉默著看著一切。

他從有記憶以來就被禁閉在那宅邸中,唯一能夠外出的機會便是歌爾特趁著夜晚偷偷把他帶出去的時候。他對世界的認識,只有從書本、畫片,還有立體電視跟網路,這還是因為他們家算是貴族階級,所以能夠享受得到知識的福利。

歌爾特。

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右眼。

他不知道他的來歷,某一天傍晚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說是新來的家庭教師,那之前他已經氣走管家請來的一打的老師。

他甚至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也只知道他曾經是母親的愛人,而且,從母親激烈的反應看來,應該已經死了。

「是巴伐利亞子爵家的車啊?」

女人的聲音聽來有些驚訝,奧斯卡才發現已經到了通往自家宅邸的林蔭大道,有另輛車以飛快的速度超越了他們。

「……我堂姐是子爵夫人。」

「咦,我跟羅莎琳德還有點交情,沒聽她提起過……」


「一個酒鬼跟一個妓女,有什麼好提的。」

「輕點、輕點、妳會打死他。」

他驚訝的看著女人揚起巴掌卻沒揮下,前座的男人出聲提醒,從後照鏡裡面看他。

「小子,你運氣好了,至少還知道自己父母是個酒鬼跟妓女,有很多人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車子在他熟悉不過的大門前停了下來,然後同樣剛下車,年長很多歲的表姊一臉憂心的走過來,打開了門當著眾人的面就是給他一巴掌。


「都幾歲了還要人操心!」

她罵完就抱著他哭起來,奧斯卡錯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抬頭看著女人求救,女人卻鼓勵似的對他微笑,於是他只好看向男人,男人卻靠在車邊同樣露出興味盎然的笑容。

所以奧斯卡認定這些大人全都不可靠,還好老堂姊情緒激動也只是一下子,她很快的就又擦乾眼淚,起身轉頭面對他的新朋友。

「抱歉,讓兩位看到如此失態的畫面。我是羅莎琳德.馮.羅嚴塔爾.博爾克,格林美爾斯豪簡子爵小姐,這位是?」

「休亞.馮.希塔子爵,我的一個老朋友。」


奧斯卡現在才發現,女人同樣說得一口流利優雅的宮廷口音,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是個中級貴族。

老堂姊堅定的牽起他的手,緊緊的抓住。

「謝謝兩位照顧這孩子,羅嚴塔爾府如今喪中不便待客,還請見諒。」

「不會,這孩子很優秀,只望貴府能多加栽培。」

女人優雅一笑,和他在夜晚所見差異極大,不過他發現堂姊顯然也不怎麼喜歡這女人,但是就連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個待人處事嚴格的堂姊。

「還有,我聽說博爾克家族事業最近有點資金缺口……」


「格林美爾斯豪簡子爵小姐如果想投資,請找拙夫談吧,我不插手家族事業。」

略為停頓了一下,奧斯卡又發現,不管男人在旁邊怎麼擠眉弄眼,堂姊根本沒有正眼看過男人一眼。

「容我給個忠告……昨晚在瑪琳道夫伯爵千金的滿月宴中不告而別,對主人家是很失禮的行為,或許還是慎選朋友一下對您的名譽比較有利。」

「謝謝您的忠告,我對多加留意的,先告辭了,改日再來貴府致哀。」

他們站在雕花大門前,目送著那兩個人離去。


「奧斯卡。」

「嗯?」

「你要記住,有些人能夠當朋友,有些不行。」

她輕輕的嘆口氣,他卻不明白她那口氣,是針對那個男人還是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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